2017年3月3日 星期五

雲林斗南→高雄:中華民族的血緣詛咒

「還是你能載我到火車站?」,攔便車攔了超過一小時半的我,

打算向不知道第幾位不是往南的車主投降,

但他卻回我:『我不順路啦,不然你要不要再等等看,

應該很快就會有人順路了。』,

然後我又繼續舉手攔了十來分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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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台小卡車開過我身邊後緩緩倒車,我連忙跟上。

王伯說他要下高雄載貨,我拿出照片準備介紹我自己,

但他說他眼睛老花看不太到,

我跟他解釋了一番,但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。

上高速公路後,他先是塞了牛番茄要給我吃,

然後他從儀表板上拿了一把刀子放在我們座位的中間,

他見我看著那把刀,拿起來微笑對我說:『刀子。』,

我當下開始有些戒備。不久,

他便拿起一旁的柳丁開始切,他邊切邊在高速公路上超車,

切完不只遞給我一份,還切給自己吃。

我接著好奇他的職業便主動詢問,他說他是農夫。

王伯不久後又把旁邊一袋蜜桔遞給我,

向我介紹了我好像沒吃過的蜜桔,再補充一句:

『我們農夫就是水果最多啦,喜歡就多吃一點。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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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沉默一段時間後,不知王伯哪來的興致,

開始痛罵中華民國政府最近一例一休和年金改革,

矛頭指向民主進步黨「背信忘義」:

『民進黨當年是靠基層選票起來的,

他們現在竟然要砍基層勞工的權益...。』,

提了現在台灣農村缺工的問題,

又提到民進黨明明就想台獨但立場不堅定等等。

這可觸到我的點了,我立馬向他解釋中華民國與台灣的不同

台灣建國需要選民自決等過程,過程中我能用台語講就用台語,

並從頭到尾都只提到「中華民國政府」。

王伯則說他厭惡的是政治人物講台獨的操作,

痛斥民進黨應該要堅定;但另一方面他認為台灣不需要建國,

他認為我們台灣人是從中國來的,是中華民國人。

我便跟他講到我們這代台語越來越生疏的問題,

他說道我們可以跟長輩學,但那其實真的不夠。

我先是秀出台語羅馬字給他看,他說他看不懂,

並表示他們雲林的台語社有注音符號能拼成台語的教材,

說我有機會可以去看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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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個路途我非常激動地跟他講到台灣過去七十年來的歷史,

直到我講完,小卡車下交流道前,我們彼此的立場仍沒有動搖。

幾許沉默後,王伯說道:『唉,你們如果真的堅持就要敢講。』,

「我都有在講啊。」,我有些覺得王伯把我認定成某些「有志青年」。

王伯說難得有緣,他詢問我要不要跟他去搬貨,

我看時間還沒到聚會約定的時刻,於是便隨他一路往高雄市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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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伯開進了一間學校,第一棟的中廊好幾位阿伯阿姨在整理農作物。

王伯停好車後,他下車與他們聊天,他們有說有笑之餘,

我便幫忙把王伯要帶走的農作物搬上車。

 

結束後,王伯把一件重物搬上車,開車往資源回收的建築物放,

我跟其中的一位大姊一起走過去,大姊向我問道:

『你是在路上被王大哥載過來的哦』,我答是。

『他這個人對陌生人都很好,對朋友就很嚴格。』,

我聽完後,開始有些理解他的立場。

他們把他們近期的活動事務與王伯討論完後,我便與王伯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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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你看,這就是台灣人呀。』,

從稍早我觀察他與其他阿伯阿姨一如平常的交流,

我慢慢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。

我們開車經過一個有很多人正在跳舞的舞台,

『你看這樣不是很美好嗎,平平凡凡的過日子。』。

他載著我開往交流道的這段路,

我不再咄咄逼人地跟他講意識形態的事情。

車開到技擊館腳踏車站旁,

我想我往後可能有機會去他的農地打工換宿,

便跟他交換了聯絡方式。他看著我的line ID問道:『這怎麼唸?』,

我回道:Ia̍p Ka-Hô.(葉家豪)」。

『你看,這樣我就看不懂了。』,大哥微笑向我回應。

我們相互道謝後,他便開車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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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後回想起這段際遇時我其實是很難過的,

王伯縱然經歷過中華民國政府戒嚴和白色恐怖的那段時期,

卻無法同理許多台灣人當年所受到的痛苦和磨難,

也忽視了中華民國政府至今仍以宰制這塊島嶼的事實。

但我又能怎麼說服他?他年歲至此,

對於未來平凡美好的想望與我們基進建國的倡議根本牴觸。

如果我們基進建國的理想真的慢慢在島嶼上實踐,

也就是台語文白話字的系統漸漸復興,

那過去只學習過華語的長輩們都將成為落伍落後的人,

他們都會隨時代逐漸式微,這也不是我願意看到的。

但在中華民國政府統治七十餘年教育守舊的現況,

我僅一己所想,無能再顧其他安分度日之人。



筆落至此,不禁萬分感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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